o阿斩o

娘娘身侧刀12

*

到了地方,陈屏仰头一望,足足三层高,定睛一看牌匾,竟还是京城名楼。

他默然,心里开始泛苦泛酸,这么大的生意,娘娘竟从来没告诉过他,看来真的是没打算和他互许终身的。

“屏哥哥,来,低下头。”李婉沁还没察觉他的不对,笑兮兮地招呼他,手中拿了个黑布条。

陈屏靠近她一步,但没听她话,而是直言:“阿沁何时开了酒楼?”语气幽怨。

李婉沁一顿,慌忙解释道:“这是我娘留下来的,李家的铺子,我都不管的,这不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借用一下嘛,不是故意不说的!”

“原来如此。”陈屏气顺了,抿唇恢复了淡笑的样子,乖顺地弯腰低下脑袋。

有时候心里不痛快,一两句就能解开误会,他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蠢,把话憋在心里,生生错过娘娘两年。

忽然眼前一暗,是娘娘把那黑布系在了他眼睛上。

“阿沁是准备了什么惊喜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是个大惊喜。”李婉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没反应,放下心来,又问他,“能不能别让那些暗卫进去?”

“好……”陈屏答应下来,已经想到里面的惊喜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东西,于是击掌两声,示意暗卫都退下了。

这时候,李婉沁对刘采他们挤眉弄眼,刘采已然明白她的打算,便配合着搀扶起蒙眼的陈屏,走入酒楼。

陈屏侧耳,酒楼里没有客人的声音,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吃饭吗?

“刘兄?”半晌没有回应。

迟疑了下,陈屏还是扯下了布条,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婚服。

霎时,眼中涌起热意。

他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属于他们的结亲礼。

换好婚服,仔细地打理好仪表,推开房门,入目的是满眼红绸,整个楼内张灯结彩,红烛璀璨,一派喜庆祥和。他轻抚楼梯上的绸花,一步步走入大堂中央站定,前面是一张供着天地君亲师的供桌,下面一排是李氏祖宗牌位,再下,是沁阳王与王妃的牌位……还有他师父的牌位。

陈屏深吸一口气,生出的欣喜徒然被惶恐取代,一直以来的大胆虚妄碎出裂痕。

他和娘娘……如此认真的拜堂成亲?

李氏列祖列宗,王爷王妃,甚至是他师父,在天之灵真的能承认他么?更何况,娘娘的兄长还在世,她赶在其归京前匆忙准备仪式,不就是……要瞒着侯爷做下这荒唐之举。

……真是,胡来!

陈屏被吓到了,退后一步,有些缓不过劲来,四下望望,空无一人。

忽然,另一侧的楼梯处传来响动,陈屏循声望去,李婉沁嫁衣如火,凤冠霞帔,明媚夺目的容颜并未遮挡,冲他粲然一笑。

此情此景,是真实幻?

陈屏伸手按住自己的心房,竟不敢抬头再看,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更是理不清思绪,他畏惧了。

可转眼间,李婉沁已经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面对着他,巧笑嫣然。

陈屏仿佛被定住,死死咬着牙根。

“屏哥哥,你不喜欢么?”

见他表情有异,李婉沁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不再过分甜腻。

“……不,屏很欢喜。”只不过是,喜极而惧。陈屏松开手掌,强迫自己放松。

这是她期盼的婚礼,哪怕是胡闹,此生疯过一回,他不悔。

就算是一场梦,也要陪着她做下去。

思绪流转之间,忽听得一声唱和:“跪拜献香——”

陈屏抬眼,不知何时,刘采和云娘也出现在大堂两侧,做起了傧相。

婢女伙计把香递进他们手里,燃香叩拜。

拜高堂时,对着供桌牌位,陈屏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动,虔诚默念。

王爷,王妃,屏自知尘垢粃糠卑不足道,但愿以一生性命侍奉阿沁,令她康乐无忧,风光显赫,此番婚仪,权当成全小女儿家的心愿,屏自不敢妄言夫妻,还望二位……宽恕。

如此,才算是安心了些。

他却不知另一边,李婉沁念着另一番言辞。

李婉沁,抱歉以你的身份与爱人成亲,也抱歉打扰王爷,王妃。但这真的是一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婚礼。因为我害怕,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有选择,现在我想留下来,就作为李婉沁,与他白首不离……希望各位祝福我。

陈屏的师父,谢谢您施以援手挽救他的生命,教导他长大成人,恩同再造,如今,我是他的爱人,请您相信,我与他的爱灵魂纠缠,不渝此生,哪怕相隔时空,他仍是我心归处。

“夫妻对拜——”

转身,深深拜下,衣裙迤地交叠。

陈屏一生无数次叩拜,唯有此一拜,他暂时抛却了身份的桎梏,只有这短短的片刻,他不是宦官,不是奴婢,低下头颅,是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礼成——”

陈屏有些茫然,现在该做什么?

李婉沁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一起吃饭了,怎么,你还想让我去洞房里饿着吗?”

“屏没有……”陈屏一噎,转而被逗笑,确实是娘娘的风格。

如此,四人坐下一道用了饭。虽稍显冷清,但也有几分温馨。

不过饭菜虽合胃口,这等酒席,还是以痛饮为主,刘采不停地敬酒,陈屏也有些上头,两人对着喝起来,连两位女儿家也啜饮了几杯,酒过三旬,桌上饭菜到没动几口。

刘采不胜酒力,竟喝着喝着倒在云娘怀里,呢喃着什么“恭贺新婚”“百年好合”,脑袋乱蹭,云娘霎时惊红了脸,捏着他的脸蛋想让他快点清醒起来,不要如此丢人。

李婉沁看着他们,抑制不住地姨母笑起来,陈屏举了酒杯,左右看看,总觉得这场面怪怪的。

“今日多谢二位款待,夫君醉了,我二人便不打扰了……”云娘觉得不妙,便开口告辞了。

李婉沁与陈屏没有挽留,天已经黑了,云娘又不方便,便派人护送回去。

临走前,云娘又握了握李婉沁的手,小声道:“祝夫人得偿所愿。”

“谢谢云娘!”李婉沁笑眯眯的,与她作别。

好了,下面是关键的一步。

“屏哥哥,我们,该沐浴休息了吧。”李婉沁眼神飘忽,怕被拒绝。

陈屏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这点他早就想到了,娘娘可不会放过洞房花烛夜。

但他没想到,娘娘这次……邀他共浴。

确实,他从未在娘娘面前袒露过那处残缺。

原因无他,无非是过于丑陋怪异而无用,无疑是提醒娘娘他的刑余之身,他怕她见了,会从情爱的迷梦中惊醒,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进而后悔被他所蛊惑。

如今,娘娘已经如此明示,他也不该再逃避了。

最后一丝遮掩褪尽,与娘娘相对坐于沐桶之中,膝盖相碰,陈屏咬紧下唇,闭目无言。

万般妖魔,心魔最难根除,真到这一步,他还是难掩恐惧,十几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副躯体,习惯了它带来的伤痕和痛楚,蔑视与毁谤,可唯独面对娘娘,他难以正视此身,他可把完整的灵魂献祭给爱人,却无法献上完整的身体。

兀自纠结之间,他感到脸颊被人捧起,额头触到另一片肌肤,长睫颤了颤,睁开眼,娘娘放大的容颜近在咫尺。他们此时额头相抵,肌肤相贴。

见他如此,李婉沁这会儿已经无心调笑,恢复了平时的口吻,轻声告诉他:

“陈屏……别怕,这就是你,你的身体有什么可怕的呢?难道,你是在怕我吗?”

“……不是的。”望着她坚定的眼眸,陈屏缓过来一些,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娘娘五年前……进宫的日子。”如此大费周章一番,陈屏已经想到了。

李婉沁不满地看着他:“明明是你我初见的日子。”

他呼吸乱了须臾。李婉沁退开额头,回归面对面的距离,双手却还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对不起,一直没能承诺你什么,但今天这一切,我是想告诉你……我待你之心是无愧于天地的,与你待我是相同的,多想与你扶持一生,遁出那皇宫闲云野鹤……”李婉沁娓娓说着。

其实,她早就改变主意了。不同于当初一心念着回家,与陈屏心意相通之后,越发难以割舍。从前她太执着拥有自己的人生,可忘记了这段任务世界里的生活,和陈屏相爱就是出自本心。

她认真想过,如果能留在这个世界,待太子登基后找机会脱身,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也是她想要的人生。原来世界的亲人,说到底对她就是爱屋及乌,因为她是母亲的女儿罢了,她创业伊始,倒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说不定在古代还能做下一番别的事业。

但这仅仅是她一番设想,根本就是空中楼阁,她不知道世界意识有没有留给她选择的机会,不是说完成了任务,就能随意挑选世界了。因此,她一直没办法给陈屏一个承诺。

所以,她也害怕呀,害怕任务完成之时,就是他们分别之期。

“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也许,就要离开……一切的答案,等四皇子登基后,就有结果了。”李婉沁艰难地把话说完。

离开……去哪?

陈屏只觉得呼吸困难,像是一只大手捏住了他的心肺,挤压得生疼,可脑袋像是抽离了情绪,冷静地思考起来。

娘娘虽对陛下没有男女之情,却一直信守承诺,全心全意地扶持太子,莫非待到新帝登基,便是她功成身退之时?娘娘会离开皇宫,改名换姓,从此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是了,娘娘的兄长一定不会准许她逃出深宫,却还与一介阉人纠葛不清,所以他们必然分隔,娘娘也如此急迫地与他拜堂。

想明白一切,陈屏蓦地张开双臂,将他的娘娘拥入怀中,笑意悲凄:“这并非娘娘之过,您永远不用对奴婢道歉……”

根源在他,是他的贪婪与自私将娘娘拉入深渊,不顾礼义廉耻,妄图独占天人,那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怎么又称奴婢了……李婉沁心头悲恸,抚上他散下的长发轻捋,“更不是你的错,陈屏,你被爱着的啊。”她颤声请求,“这次,能否换你感受我……”

陈屏微怔,待感受到娘娘的纤纤玉指触到他罗露的脊背,顺着凹陷的沟壑游弋,令他不受控地紧绷起肌肉。

忽然间明白过来。

薄唇翕动,许久才找回声音,“……屏,乐意之至。”

娘娘的爱意是如此炽烈。


评论(3)

热度(30)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