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侧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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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到了约定的日子。
陈屏摘下终年不变的宦官帽,包上寻常男子常用的幞头,换了一身不扎眼的鸦青色圆领袍,扎着护腕和蹀躞带,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嗯,低调,英武,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卫,不会给娘娘丢脸。
谁知进了寝殿,娘娘刚一看见他,就垮下了脸。
“屏这样……很丑吗?”陈屏露出几分委屈无措的神色,又低头审视自己。
那自然不能够。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陈屏身材过分单薄,在李婉沁眼里那也是修长劲瘦,好一个气度冷峻的狼犬暗卫,哪个大小姐不想拥有呢!她方才明明在暗中吞口水呢。
但是但是,她可不是要让他扮演侍卫角色的,他是今天的主角,怎么能打扮得这么素净!
李婉沁还是把先前准备好的一身月白色龟背暗纹的广袖长袍拿了出来。
陈屏张开手臂,面色微红地任由李婉沁上下捯饬,为他重新更衣,幞头换成了玉冠。不多时,一位清冷禁欲的贵公子便跃然于眼前,像是画中对月独酌、疏离于世外的超然之人。
只是……伸手拍在他的脊背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今天不许弯腰驼背!”
倒是不疼,陈屏下意识挺直了身子,随即反应过来,认真地点头。
李婉沁也换了装扮,娇艳的石榴色衣裙,张扬热烈,发髻高高堆叠,插上他送的兔子木簪,露出纤细优雅的脖颈,任谁看了不道一声“大小姐”。
和陈屏站在一道,反差鲜明,一冷一暖,却又莫名的和谐。街上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都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气度如此出众,甚是般配。
陈屏被这样的目光洗礼,倒还是平生头一遭,故而有些不自在,竟不知不觉间靠得李婉沁更近了,目光也只盯着她瞧,不敢看周遭的路人。李婉沁暗中发笑,没想到陈屏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们出宫时已至申时,李婉沁命人把马车停下,下车步行逛逛集市。
街上人群熙攘,陈屏不禁忧心起安全问题,有些埋怨地说:“娘娘怎么只带了一位婢女,还好屏借了暗卫跟着。”
“啊……”糟糕,光知道陈屏会抹杀一切风险,可怎么没想到有暗卫跟着看个全程呢。
“放心,他们不会多嘴的。”
“那就好。”李婉沁盘算着,到时候还是得让他们避一避。
“娘娘,您想玩什么?”
“还叫什么娘娘啊?叫我阿沁呀!”李婉沁笑骂着推了推他。
“……阿沁。”陈屏从善如流地改口,不知为何这称呼从他口中叫出来,有些过分地腻歪了。
李婉沁羞羞答答,手指转着脸侧一缕垂下来的头发丝,娇声唤:“屏哥哥……”
陈屏身子歪了一下,差点没栽倒。
更腻歪的在这儿呢。
娘娘……怎会如此……
饶是一向处变不惊的陈总管也受不住。
李婉沁轻哼,这算什么?想当年她做恶毒女配的时候,张扬跋扈黏人作精什么样子没有过?心虚地偏移了下目光。
不管不管!她今天就要疯闹一通,做回高龄之花贵公子的小“舔狗”,看看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没想好呢,屏哥哥有什么想做的?不如阿沁陪你呀~”李婉沁亲亲热热地挽着他胳膊,毫不顾忌路人眼光。
好在陈屏适应能力强大,即便是这样的娘娘,也能看出娇憨可爱来。
他略一思索,说:“那阿沁与我逛逛脂粉铺子吧?”
李婉沁眨了眨眼,给陈屏挑脂粉?好诶,正好看看他平时都用些什么种类的,她也要买同款。
完全没想过对方是在迁就她。毕竟这样的把戏陈屏用过很多次了,娘娘总是让他提要求,想尽量满足他,可他根本没有那么多要求,只希望娘娘快乐,所以,这也不算骗她。
脂粉铺的掌柜一抬首,瞅见这一对才子佳人神仙眷侣迈进了他家的门槛,顿时热情如火地迎了过去,先是对着两人一阵猛夸。
让陈屏尴尬的是,这位掌柜好像盯上了他似的,一个劲儿地夸赞陈屏皮肤肤质上乘,什么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种词儿,都用在他的脸上了,眼角抽了抽,这合适吗!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会保养的,咱们家铺子新研究出来的悦容膏水润肌肤,保证您用了之后啊,这脸蛋又白又嫩,让您的娘子啊都羡慕呢。”
什么娘子……
陈屏瞪大了眼睛,耳根红透,这像话吗这!自己的胭脂水粉从前都是托人代买的,不过其实除了正规场合也很少使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民间铺子招揽生意如此可怕。
一旁的李婉沁早就听乐了,长袖遮住半张脸,挽回仪态,却还是咯咯地笑不拢嘴,看来这古代也有销售人才。
别取笑我了娘娘。陈屏递去幽怨的目光。
李婉沁将将收住,故作不信,问:“真有如此功效?掌柜的可别诓我。”
“那当然啦,小的怎敢!不信您打听打听,这京城脂粉铺子,就我们家主打纯天然!用得都是些草药精粹,可不加粉锡那种害人玩意儿!”
嗬,纯天然,这么超前的吗?
“那给我和屏哥哥一人一盒包上,掌柜的你再看看,我这白嫩漂亮的夫君,适合什么色的胭脂?”
“阿沁……!”陈屏羞耻地拽了拽她。
“白嫩漂亮的夫君”这几个词没有一个是在说他吧!
掌柜的摩挲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找出一小罐给她看,“夫人啊,依小的看,此色最合适。”
李婉沁打眼一看,又瞅了瞅陈屏,瞬间眼前一亮,兴奋地肯定:“妙啊,您确实是行家!”
您可太懂太会了!这不就是偏暗紫调的豆沙色,李婉沁在手背上试了试。
豆沙色的慵懒脱俗,抹得淡了,是紫调的温柔淡雅,浓了,则平添几分妖艳冷厉。
把这小罐收入袖中,再抬眸,看向陈屏的目光异样炽热,简直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掌柜的趁热打铁,又给李婉沁推荐了几个,李婉沁点点头,直接豪气地一声令下,“包上,都包上,本小姐…本夫人今天扫货!要买个痛快!”
咳,忆起恶毒女配生涯的种种,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倒有几分怀念自己虚荣中二期时一掷千金的样子,当然并不提倡。
两人走出铺子,婢女手里已经报了一大堆,陈屏无奈拦住一旁背着斧头的樵夫,指了指那些盒子,说:“麻烦你了。”
李婉沁一脸纳闷,等那大哥面无表情地抱起花花绿绿的盒子,低头躬了躬身,没入人群,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暗卫。
好神奇。
“屏哥哥还想去哪?”李婉沁期待地问。
陈屏怕她又整出什么惊吓,讪讪地谦让道:“还是阿沁决定吧。”
李婉沁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是说,还有故人在京城吗?那方不方便我……去拜访?”
如果方便,正好把他们也请过去。
陈屏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采与云娘。之前他俩确实托人捎过口信,说是乔迁新居,请他有空过去坐坐。那应该是方便的。
于是陈屏点了点头。但还没深想娘娘为什么要见他的故人。
马车行过一刻钟,停在一口巷子前,陈屏扶着李婉沁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深巷,婢女拿着他们买的乔迁礼跟在后头。
看到一户人家,门口坐着一位正在摘菜的老人家,陈屏上前问:“请问婆婆,可知刘采家在何处?”
老婆婆一瞅,嚯,郎才女貌,这金贵的靴履咋拐到他们这条小破巷子里了,找谁来着?
“喔,你说刘木匠呐,喏喏,里边那家就是!”
两人谢过,便走到刘家门口,没等叩门,吱呀一声,木门就从里边开了,定睛一看,出来个荆钗布裙的女子端着水盆,正作势往外泼呢,陈屏一惊,来不及制止,只得挡在李婉沁身前。
“哗啦……”
女子皱了皱眉,这水声好像不对?
“……云娘!”
衣摆被浇湿的陈屏无奈喊道。
嗯?这声音是……
“陈大人?”云娘惊喜交集,手一抖,水盆咣当掉在了地上。
院子里正在做木工的刘采听见声响,怕云娘出什么事,立刻起身,拎着钜头当拐杖,疾步走过来,“云娘?什么人?你还好吗?”
来到门口,见到贵公子打扮的陈屏和一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刘采愣住了。
陈屏打破尴尬,先拱手道:“刘兄,云娘,我与……夫人,前来恭祝你二人乔迁之喜。”
刘采这才明悟过来,注意到陈屏湿掉的衣摆,连忙牵着云娘道歉,把人请进屋去,递上布巾。
陈屏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命婢女把礼物递过去,“专门挑的,你打开看看。”刘采一看,竟是块上好的黄梨花木,顿时推拒起来:“别别,陈大人,这太贵重了,本来请您来坐,想着招待您一顿家常便饭,您这礼物啊,都够几年天天来吃的了!”
“刘兄,没有外人,别这么生分。”陈屏笑了笑,知道娘娘不想看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
刘采一听这话,见他带来的夫人拘谨又好奇的样子,福至心灵地放松下来,点头笑呵呵地对李婉沁道:“夫人第一次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我是刘采,这是云娘,我们和陈兄小时候打一个善堂里住的。”他也识趣,不曾追问李婉沁的身份。
云娘也腼腆一笑,点头见了个礼,只是眼睛看不到,不知李婉沁具体在什么方向。
李婉沁这才知道,陈屏入宫之前的出身。
不过一会儿,李婉沁就和刘采聊开了,问出不少陈屏儿时的趣事。
“他小时候个子就长得老快,又高又瘦,眼神凶狠,还是睚呲必报的性子,善堂里的小孩都怕他,背后里偷偷管他叫陈长虫叻。”刘采讲得兴致勃勃。
陈长虫……噗。李婉沁揶揄地觑他一眼。
陈屏满眼无奈,却也没打断她的兴致。
“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心善的,我调皮犯浑欺负云娘,还是他揍了我一顿来着……后来那场地动,若不是他找来的大官救我们,哪还有我和云娘的今天……”刘采说着说着,突然眼眶一湿。
怪不得……
“那大官是……?”李婉沁不禁呐呐地问。
“就是我师父,”陈屏接话,“后来我就跟着他老人家入了宫。”
李婉沁合上嘴,眼中满是心疼。从前只知他师父姓名,却不知他是因此而入宫。
陈屏搭上她的手,安抚。
“我不后悔。”
这就是我走的路,使我得以成为今天的样子,成为被娘娘在意的这个陈屏。
见气氛有些低迷,刘采出声打圆场:“哎,时候不早了,二位稍等片刻,我和云娘把这饭做了,大家一块儿边吃边聊吧。”
“啊,不用麻烦了,”李婉沁赶紧出言婉拒,接着道,“好不容易聚一聚,当然是下馆子了,今日我来请客,到我家的酒楼去吃,如何?”
这个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
陈屏尤为困惑,娘娘在京城还有酒楼在名下?他竟然不知道!
而且这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感觉娘娘像是有预谋一样。
但既然娘娘想好了,他自然没有不帮她的道理,于是也在一旁附和:“刘兄,云娘,就答应吧,这也是我和夫人的一片心意。”
第二步计划,成功!
马车里,李婉沁拉着云娘的手,凑近了说悄悄话。
她以马车太小为由,命人又租了一辆,说和云娘一见如故,想在路上聊些女儿家的话题,把陈屏赶到后头,与刘采一辆马车去了。
此时,她把计划跟云娘透了个底,让她一会下车转告刘采,帮她一帮,云娘惊讶地张开嘴,脸上显出红晕来,接连点头,说:“小女子乐意,您就交给我吧。”
陈屏这边还没摸透娘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在马车里发愣,究竟有什么安排要请刘采和云娘一起?女儿家的话题,是什么?
莫非是……
陈屏神色一僵,忽然联想到奇怪的方面。
“刘兄,你和云娘……还是以前那样么?”陈屏试探着问。
刘采有些莫名:“什、什么以前那样……”
陈屏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刘采想起那次陈屏的质问,想起他们之前有名无实,顿时不忿地怼回去,“云娘已经转变心意了,她待我可好了,也愿意跟我……总之,我俩现在好得很!”越说脸色涨得越红了。
虽然,他们不似寻常夫妻那般……行周公之礼,但是他知道,云娘天生如此,不喜欢被人触碰,对任何男人都是,而她爱他,愿意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亲热,这就是两情相悦的证明。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难以言说的画面,云娘那双柔荑细细地在他身上摸索着位置,柔声说着“夫君耐心些,再等等云娘”……
刘采忽然一阵口干舌燥,赶紧打住思绪,别过脸去掩饰异样。
“这样啊,那祝贺你们。”陈屏顺着说了一句。倒也没多想。
殊不知另一架马车上,想起陈屏的情况,云娘犹疑了半天,羞赧地开口:“那个……您若是不介意,小女子这里有些,呃,经验之谈……”
李婉沁:……姐姐威武!
——
快没存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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