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侧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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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婉沁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见枕边人,顿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坐起身四处张望,见陈屏从屏风后走出来,身着松烟色的窄袖圆领袍,衣装齐整,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显然是害羞了吧。
于是陈屏视线一错,正对上李婉沁扬着唇角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一时羞臊得垂下眼睫,耳根通红。
“……娘娘醒了,屏给您更衣。”他强撑着想要恢复平时的角色,可嗓音已是沙哑得不正常,拿着衣裳上前时,怎么也难以正视她露在外的肌肤。
怎会如此……明明从前伺候娘娘沐浴时也能面不改色地专心于清洗。
他习惯性地想盘串珠,却无奈发现原来换装时根本忘在了宫中,只能暗暗掐了掐手心,把昨夜那些过分糜烂放纵的画面强压下去,默念了几句心经。
梳妆时,娘娘没叫婢女进来,而是兴致勃勃地说要与他相互上妆。
他们相对而坐,他屏息执笔,在她眉心画上一朵红莲,再描上斜红面靥,富丽夺目。
而她拿出昨日最中意的那罐胭脂,指腹蘸了些许,点抹在他眼尾与下眼睑,寡淡的面容霎时妖冶起来,也衬得眼神愈发漠然,拒人千里之外,可越是如此,越激起她欺负人的欲望……
拇指再揩上些许胭脂,涂在他微肿的唇瓣,随后忽然间凑近吻了下去。
“嗯……晕开了。”
一吻结束,李婉沁捏着他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确信地点头。
啊……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本该寒霜凌冽的眸子竟带了几分嗔怪,衬得眼尾颜色更加艳丽了。
“屏去命人备早膳。”装作一本正经的,火速逃离她的注视。
门关上了,隔绝屋内一声叹息。
若不是有期限的温存,该有多好……
等了些许时候,陈屏在门口接过伙计端的饭食,打发那伙计离开,然后才推门而入。
李婉沁已经坐在桌前,见他进来布膳,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
似乎比往常还要低落,抿直的唇线证明着他有心事隐忍不发。
“怎么了?”她立刻忧心地问。
摆放盘牒的动作顿住,他飞快地摇头,换上安抚的淡笑,“没什么……只是有些疲累。”
李婉沁听了心虚起来,连忙心疼地说:“是我不好,来之前我就向陛下为你告假三天了,就是怕计划被发现,所以没告诉你……咱回去好好歇歇,嗯?”
“……好。”知道敷衍过去了,陈屏暗暗松了口气。
李婉沁一时没有想到,平常能够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会因为疲惫表现得如此异常,也就错过了一次发现真相的最佳时期。
回到宫中,陈屏借口想要休息,便独自回了直房,反锁了房门。
这时,他才脱力地坐下身,从怀中掏出收到的那封手书。
在酒楼,他去吩咐备膳时,被酒楼的掌柜拦住,掌柜塞给他这封手书,并告知,此乃沁阳侯亲笔。
“……是要奴婢转交给娘娘么?”接过信封,他的手不自觉地发颤,下意识用上奴婢二字。
只见那掌柜的,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坠冰窟。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侯爷写给公公的,干系重大,还请您避开旁人。”掌柜的说着,指了指楼上。
意指连娘娘也要避开。
他咬紧牙根极力克制着,才没当场失态,点头道谢。
深吸一口气,拆开封口,展开薄薄一张纸。
读过之后,陈屏立马将其攒成一团,额上已然惊出冷汗。
一时竟分不清这信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原来侯爷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原来娘娘吩咐他亲自交予侯爷亲信的家书中,早已提及与他的关系。
侯爷原本一直不接受不认可,可远在边关,鞭长莫及,拗不过妹妹执意喜欢,在她写下欲与他补一场拜堂成亲时,侯爷在回信中同意了。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妹妹的心愿,也因为他有天大的谋算要利用陈屏成事。
骠骑将军归京之时,便是兵变夺权之日。
陈屏,皇帝的亲信大宦官,连太子都忌惮有加,若能里应外合,夺得大宝将会十拿九稳。
侯爷查清,生父生母之死与先帝脱不开关系,李氏与大齐皇室有血海深仇,而娘娘却迫于皇帝,做着大齐的皇后,这实在不可容忍。
但顾虑到娘娘也许念着对青梅竹马和养子的情谊,也不愿她卷入纷争,侯爷选择瞒着娘娘,如此万一失败,无论如何也能保下她的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事成,吾妹贵为长公主,其婚嫁私事,无人敢置哙,吾亦然。再者,弦在箭上,不得不发,其中利害,相信陈公自有决断。”
不得不说,这番话实在拿捏住陈屏的软肋,他不需要对方许什么高官厚禄,保什么性命无忧,只需要搬出娘娘……
陈屏燃起火盆,将手书付之一炬。如果知道是信里是这样的烫手山芋,他怎敢带进宫来。
其实他现在有些暗恨侯爷,恨他这样轻飘飘地拿娘娘做要挟,可这世上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他是娘娘的兄长啊。
这件事只能陈屏自己咽下去。
娘娘与侯爷,一衣带水。侯爷这边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正如他所说,弦在箭上,哪怕此时告知娘娘,让她去劝说,也绝没有结果。若此事落败,诛杀九族,娘娘性命危矣!所以只能进,没有退路。
况且还许诺他与娘娘的未来……
这让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但是……想起娘娘昨日所言,太子登基之日,她也许会离开。
陈屏蹙眉沉思,这又是何意。
到底为什么这样在意太子,就是因为和皇帝的承诺吗,那如果……太子得不到皇位呢?是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走了?
是了,此前侯爷一直不松口,娘娘以为他们到时候只能分别,可现在侯爷看中了他的能力,若是侯爷荣登大宝,娘娘哪里还需要改头换面,她就是整个王朝最风光的长公主,还走去哪儿呢?
在窗子透过的日光覆盖不及之处,浓稠的阴影里,陈屏眼中显露出些许癫狂之色,淡淡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唇角的梨涡此刻显得些许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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